专访：方忠伟 ｜ 摄影：徐志康
客家土楼，呈现的是一个同心圆的建构模式，环环相扣，把亲人们团聚在一起。这个 “ 围屋 ” 的念头，一直烙在颜金斧心中，从不曾忘却。
梦想不怕路长，颜伯伯耗尽了大半輩子，虽然土楼的念头始终只是念头，但他却建起了尽可能接近想象中的桃花源。
“ 总是一个人在做，虽然有时会觉得累，但还是做得很投入。这些年一点一点做起来的，早上起身看一看，下午喝茶观赏一下，晚上拿起手电筒照一照，就很满足了。”
孩子们的家 ｜ 造艺乐园
在这块父传的 1 英亩家业上，有颜伯伯自 4、5 岁住到现在的老家。一开始，他只是翻新屋瓦，再巧用剩下的瓦片建了一座古早味亭子，藏宝都是有点年代的生活用品。
直到 2008 至 2009 年间，他的创作力更见活络，除了在自家土地开垦草原，更买下邻近旧屋直接拆掉作为现材，筑起了一栋双层木制高脚屋。
这房子，颜伯伯其实是为孩子们建的，“ 我是想到他们回来的时候，有更足够、更宽敞的地方住。” 但毕竟孩子们一直在成长，需要为自己的人生奔忙，常常都是过年过节才会回来小住，加上老家也有备房，似乎没必要煞费精力再多打扫一个地方。要不是偶尔到访的弟妹们充当落脚处，新建房子更多时候乃处于空置状态。
“ 朋友跟我说，你把屋子起到美美，却用来养蚊子，也太浪费了吧！” 于是经过一番斟酌，房子后来正式对外开放，变身为 “ 艺园第一民宿 ”。
颜伯伯说，自己并不富有，只是很贪玩，眼下让我们声声惊赞的所谓杰作，也不是一天完成。“ 当我有了点钱，就会想到做点什么，把赚到的钱用来创作，我不会感到心痛，更何况我是用了 10 多年才慢慢做出来的，并不是一次过丢大钱。
有这样的嗜好，他自觉无伤大雅，家人对他也早已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。
艺园（ Garden D’ Art ） 取名的由来，是颜伯伯想要做一张名片。那时正值他做盆栽的全盛时期，闪过念头的第一个名字其实是 “ 自然美 ”，“ 后来想想，没有去做，又怎么会美？” 于是就有了 “ 艺园 ”，一个绝对满足私欲、自给自足的造艺乐园。
颜伯伯问：“ 地方难找吗？” 因为是位置较为偏僻的甘榜区；我说：“ 不会啊，跟着导航很容易就找到了。” 而且从远处驶近，乍见一大片修剪成篱笆墙的红心树，在传统村落道路两侧民宅中显得格外特出，绚丽却静谧，就知道：到了，到了。
赚来的福报 ｜ 开门结友
坐下来访聊之前，先请主人带领走一趟艺园。这才踏进屋里不久，刚刚被烈阳烘得灼热的身躯瞬间降温。
“ 我做东西用料都很实在，像这间屋子用的是 70、80 年代的印度瓦片，泥土烧成，不耐踩，会裂开，但人在里面很凉快，不用开风扇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凉意。”
颜伯伯很务实，造物都以用久为基础。“ 我会想到以后的保养，毕竟这房子是要用几十年的，当然要把细节做好，现在偷工减料，等到老来想欣赏的时候，这边脱落，那边破烂，又要花钱、花时间修修补补，更麻烦！”
第一民宿，他用了 14 个月建起，“ 我用的全部是好木，100 年后都可能还存在。”
除了找建筑师朋友帮忙打桩，从屋顶、门窗、隔间、地板，露天冲凉房、到可折收折实木长椅、花花草草等，有 70% 都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。但他也直言，木屋无疑坚固耐用，只是很难长时间保持干净。
“ 因为有很多空隙，小昆虫可以钻进，还有扫不完的壁虎屎。”
写到这里，该介绍艺园里另一个人了。她是颜伯伯从隔壁家接收的印佣 —— 苏碧儿墩（ Supertun ）。一个女人最美的花样年华里，其中有 16 年都给了位于马六甲野新县的旺梨（ Umbai ）和万里望（ Merlimau ）这片土地。
“ 她喜欢这里有家的感觉，常常跟家乡亲友视讯聊天时，他们都很羡慕她有机会在这样的环境自在工作。她现在也 50 多岁了，是有打算在这里做到退休。”
颜伯伯说，阿 Tun 虽然住得舒服，但也做到很辛苦。老家、亭子、民宿等，她都需要清理，加上她有洁癖，一有时间就爬高爬低，把那些盲点和死角抹得干干净净的。“ 她喜欢边听音乐边打扫，看到果子熟了就采两粒来吃，还蛮会苦中作乐的啦。”
此外，阿 Tun 还要为房客准备丰盛的早餐，“ 仁当椰浆饭、炸鸡、炒米粉、炸鱼丸、炸苏东等，菜色很多，有的客人留起来当午餐吃，要求打包我们也来者不拒。”
“ 她很健谈，顾客对她特别好，小费也给得多。” 事实上，来过艺园的访客，几乎都成了偶尔会传讯息嘘寒问暖，甚至回到艺园叙旧的好朋友。“ 像曾经来这里住过两个月的犹太客人，即将又要过来这里待一阵子了。”
这位熟客是一名退休教授，老婆是他的学生，此前曾携手做公益帮越南穷人。“ 他告诉我说，自己也爱种菜、木工，来到我这里觉得既熟悉又亲切。”
想着一次又一次透过艺园促成的缘分，颜伯伯感觉暖暖的，觉得是赚来的福报。
而随着国家进入后疫情阶段，艺园在非正式歇业 3 年后，除了重新开园迎客，也同时推出颜伯伯在那段漫长的行管期间，不急不缓建起的全新单层民宿。
名字定一生 ｜ 实打实锤
颜伯伯今年 74 岁，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，年纪小小出来社会，做的是俗称的打杂，各种体力活，什么都会做，什么都肯做。“ 我 6 年级时的割胶量可是比得上大人呢。”
壮年时，他试过每天清晨 5 点就去新加坡驾罗里，也曾到登嘉楼做树桐，闲时就爱废物利用、改装旧物，总是能够无师自通。“ 我很好走，喜欢到处取材，有时候从小巷乱窜找古董，有时候骑着摩托去找花树，看到合心意的，就再另外安排时间驾车去砍下载回来。”
颜伯伯笑说：“ 一个人的取名真的很重要，你看我的名字就有一个 ‘斧’ 字，现在不就砍到老做到老吗？读的书不多，脑筋也不会转，就这样决定了一生的命运。”
其实换个角度看，颜伯伯这叫实打实锤，一挥斧就有追求质量的劲头。 “ 我做出来的每样东西，一定不会超过第三件，谁要买就这两件。” 金牛座的他自知脾气硬，也不甩朋友酸他讲话太直，创作的立场大过天，“ 我的批评可是有根有据的咧。”
盆栽艺术，在颜伯伯创作生涯中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。他做的盆栽，坚持着好品种。他也把有钱人玩盆栽的愚昧看在眼里，钱是白烧了，他们也只是皮外伤。
“ 我每次都跟买家说，好植物价钱一定不便宜，但既然都要花大钱了，就买一棵好的，照顾好一棵，总比你买了 5、6 棵品质不好的更有永续价值。”
虽说人老吃香，无奈他却爬不起了。“ 我做的都是大型盆栽（ 园艺树木 ），要不是现在老了，双脚不中用了，不然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继续做（ 盆栽 ）的。” 始终园艺树需要攀高修剪，一跳踏地的动作可不是老骨头承受得起的事啊。
疗愈乌托邦 ｜ 放野自生
颜伯伯似乎天生就具备了了解树木、与大自然亲近的天赋。“ 我在乡村长大，从小就接触大自然，在这样的地方生活，感觉比较舒服。”
于是，他把艺园打造成人的身体与自然万物交汇的疗愈乌托邦。这里有老鹰不请自来造窝，猴子、松鼠私闯采果；放养的云蜂，带来自然花粉，若医生朋友有药用需要才会采蜜。颜伯伯的一生如风在野，对待万物他也是放野自生。
艺园里还种有猫山王榴莲、黑赤山竹，红毛丹，牛油果、莲雾、火龙果、菠萝蜜、木瓜、百香果、杨桃等水果，“ 到了水果季节，阿 Tun 也需要帮忙采集和售卖，当然她也会赚到应得的利润份额。”
做农业，一旦开始就是没有尽头的照料。访问这天，逛着逛着颜伯伯抬头一望，发现臭豆树结出两大串果实，其中一串还变黑坏掉了，立马拿起采摘的工具，嘴里嚷嚷：“ 哎呀这样大串，可以吃的东西，太浪费了啦，哎哟，真的很可惜 …… ”
这般珍惜食物的初心，更多是对自己劳力付出的疼惜。“ 我的生活基本上能自供自给，吃不完的就拿去卖。没有打农药的，很新鲜！”
颜伯伯透露，艺园享有了甲州政府延长 99 年地契的优惠，“ 我有交代家里人，要守住这里，一代传一代，让孩子们、姐弟妹住到他们老了、离开为止。至于更年轻一辈，我到时也管不了了，就顺其自然吧。”
艺园是家庭产业，本不为商业而生，却在打开家门后结下不少良缘。除了吸引各族同胞在同一避暑园地留下生命足迹，高峰期租借场地供婚纱照拍摄更是高达数百册。
这里的一草一木、一息一汗都是功夫、都是情感。颜伯伯用自己的时间，一步一步振起晚年从容生活的余力，也砌起了一处幽境。
“ 朋友常说，阿宝（ 其亲友之间的小名 ），来到你这边，一坐下来就不想走了。”
Garden D’ Art ｜ 预约联系方式
电话：+6 011-1628 4863（ Vicky Gan ）
电邮：gardendart@gmail.com
·《 艺园 》的主人颜金斧一生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劳心劳力。